淡黄的腊梅花瓣被无形的剑气碾碎在了布满残梗的池水里,被称作“陆衡道君”的年轻男人先是气得跳脚,随后却在望见谢灵殊那双沉静的眼睛时,心头一时又不免警铃大作,连忙摆手道:“你,你别误会啊,我可不是来抓你回去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谢灵殊不动声色,手中稳稳地捏着剑柄,有风吹着他披散的长发微荡,他眼下似有些许泛青,倒也令他多添几分颓靡的美感。

    宛如尚且安放在刀鞘里的利刃,不出鞘时,旁人便只见他言笑晏晏,温柔多情,一副好皮囊。

    但若出鞘,便是寒光凛冽,见血封喉。

    “谢灵殊,我跟他们真不是一伙儿的!”陆衡急得挠了几下后脑勺,又有点暴躁,“我知道你有敛息珠,有那东西在,上头那些家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找不到你的,而这世上能够不受敛息珠所扰的,也就只有本道君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你跟老子那是过命的交情,老子能帮着他们?”

    陆衡说着就往前走了两步,似乎是想去搭谢灵殊的肩,却见他手腕一动,剑锋上移,正对着他的胸膛,陆衡停在那儿,差点没拽掉自己小辫子上绑着的金铃铛,“谢灵殊你要这么着,可就没意思了啊。”

    他扬起下巴威胁道:“我好不容易下来一趟来找你,你就是这么对我?你信不信老子回去告诉他们你在这儿?”

    “你可以一试,”

    谢灵殊应了一声,面上又浮起笑意,手指扣在剑柄,“如果你有命回去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

    陆衡语塞,指着他半晌都没憋出下一句来。

    彼时,长剑在谢灵殊的手中化为流光,转瞬隐没,他也没再去看那个气急败坏的年轻男人,转而走上石阶,在亭中坐下来,慢悠悠地取出一只玉盏来,斟满一杯热茶。

    当他将玉盏推至石桌对面时,陆衡便已大步流星地走过来,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,端起那杯茶就往嘴里一灌,末了还吸了吸鼻子,“这天儿真冷。”

    陆衡原身本是毕文鸟,属火,畏寒是本性。

    “天界倒是四季如春,你不好好待在天界,乱跑什么?”谢灵殊手里握着茶盏,垂眸道。

    “你当我闲得慌啊?稀罕来这些凡人的地界?那我还不是为了你吗?谢灵殊,你被关了那么多年,这是你第四次逃出来罢?你不顾神旨,次次违逆,偏要跑到这下界来,你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
    这些疑问,早已横亘在陆衡心头许多年,谢灵殊被锁在沉神殿里数千年,许多人都不清楚他当初究竟犯了何错,更不知道,他被锁数千年,四次逃离沉神殿,孤身下界究竟是为了什么。

    此前陆衡曾亲眼见他浑身是血地被人用铁索捆回来,就在云雾缭绕的天河畔,帝君那张慈悲柔和的面庞阴沉下来,夺过旁人手里的天雷鞭,便重重地打在了早已遍体鳞伤的少年身上,雷电缠裹着发出滋滋的声响,似乎是要生生打断他的仙骨。

    可陆衡却从未见他发出一点儿声音,也从未听他认过一声错。

    数千年的时光,当时的少年早已成长为如今端坐在陆衡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,而那年少时便未能因帝君手中的天雷鞭而折断的脊骨,如今也依然坚韧如初。

    “大约是为了……”

    热茶的白烟顺着杯壁蔓延出来,谢灵殊垂首时,暖烟漫过他的眉眼,他弯唇,将玉盏凑近,浅酌一口,才漫不经心地答:“红尘的滋味。”

    “谢灵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