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剧猫眸文学网>都市小说>重生之大科学家 > 三三四、远闻鼍鼓欲惊雷
    孙元起托辞离开的理由倒也不全是杜撰,事实上,当天下午确实要在铁狮子胡同召开首次国务会议。

    时至今日,自2月17日唐绍仪宣布组阁,已经过去十多天。本来建国之始事务繁殷,再加上现在实行的是内阁负责制,早就应该召开国务会议商议国事,但由于同盟会对内阁组成大为不满,两位总长迟迟不愿北上,这才拖延至今。今天上午,宋教仁、王宠惠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中抵达北京。内阁总理唐绍仪担心夜长梦多,决定下午便召开国务会议,并宣告民国最高行政机关国务院成立。

    在召开国务会议之前,三位新中国党的大佬自然应该互相通通声气,以便保持步调一致。

    中午时分,孙元起乘车赶到城内的江浙会馆,张謇、汤寿潜闻声迎出门外。刚下车,就听张謇促狭地问道:“百熙,经世大学近在咫尺,怎么你反而来得比宋遁初(宋教仁)、王亮畴(王宠惠)还晚?”

    孙元起穿越之后与文人雅士打了不少交道,闲暇也翻阅部分典籍,一些基本酬答还是可以应付的。听了张謇的问话,应声答道:“所谓‘洮之汰之,沙砾在后’,按照道理在下也应该来得最迟啊。”

    张謇转过头对汤寿潜说道:“蛰先,你看百熙他明显用意不纯,居然暗地里讥讽我们是‘糠秕在前’!”

    汤寿潜哈哈大笑:“谁让你不说‘伯也执殳,为王前驱’?”

    三人对话虽然简短,却涉及到《世说新语》里的两则故事。

    第一则出自《排调篇》,说王文度和范荣期一起去见简文帝,范荣期年纪大而职位低,王文度年纪小却职位高。两人进门时便相互推让,都想让对方先进。推来推去,最终还是按照官场“序爵不序齿”的规矩。让王文度先走。王文度觉得心里过意不去,便说道:“簸之扬之,糠秕在前。(簸米扬米,秕谷和米糠都在前面。)”意思自己是没用的秕糠,所以才走在前面。以此表示自谦。范荣期赶紧答道:“洮之汰之。沙砾在后。(淘米洗米,沙子和石子落在后面。)”意思是说,如果你是秕糠,那我就是一点用处没有的砂石。——这是交际场合常用的手段:比烂。你不是说你差么?我比你更差!

    另一则出自《言语篇》。简文帝做抚军将军时,有次和桓温一道入朝,进门的时候也是相互推让,都想请对方走在前面。一个是地方上手握重兵的实权人物(桓温),一个是朝廷里虚有权势的逍遥王爷(简文帝时为会稽王)。最终实力决定一切,枪杆子里出政权,所以桓宣武走在前头。桓温也说了句谦让的话:“伯也执殳,为王前驱。”这句话出自《诗经卫风伯兮》,意思说,我之所以走在前头,是为王爷鸣锣开道、铺土净街。

    简文帝听后十分谦逊地答道:“这应该所谓‘无小无大,从公于迈。’”这句诗则是出自《诗经鲁颂泮水》,意为无论职位大小。我们都是跟着你混。——这是交际场合另一种常用的手段:拍马。我厉害?你比我厉害十倍!

    无论比烂还是拍马,关键要让人高兴又不显得粗俗,高帽送到还让人回味无穷。这两则故事或设喻取譬、或引经据典,文辞典雅,不露痕迹。简直风雅得不像话,故而一直被后人夸赞引用。

    如果旁人没有读过《世说新语》,听见三人这番应对或许一头雾水: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呢?相反,如果旁人知道这两则典故。便会为这番巧妙问答而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孙元起引用“沙砾在后”,表示自己之所以来得晚。是因为自己不重要。而张謇马上有些不乐意,说出了“糠秕在前”,意思你是我们新中国党的党魁,如果你不重要,那我们岂不是分文不值的秕糠?汤寿潜则用“伯也执殳,为王前驱”的诗句,表明我们两个虽然年龄大些,那也只是给你这位大佬打前站的随从。

    三人寒暄过后,汤寿潜提议道:“时已近午,等会儿还要去参加国务会议,不如我们就近吃点便饭,边吃边聊吧?”

    张謇也点头赞成:“也好!老夫知道这江浙会馆附近有家江南春饭庄,淮扬菜做得极为道地,地方也雅致僻静,正好说些闲话。不知百熙意下如何?”

    孙元起急忙答道:“在下恭敬不如从命,只不过这顿饭必须由在下做东。一来两位年长,是翰林院前辈;二来这里是北京,在下理应略尽地主之谊;三是在下刚才让二位前辈久等,实在过意不去,想借薄酒向二位请罪。还望啬翁、蛰翁成全!”

    张謇与汤寿潜对望一眼,然后笑道:“那好,我们今天就占占百熙的便宜!”

    三人来到江南春,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,张謇放下筷子问道:“百熙,昨天孙逸仙在同盟会员饯别会的讲话内容,想来你已经看到了吧?这位前大总统雄心不小啊,在政治革命成功之后还想再来一场社会革命,既要平均地权、修建铁路,还想启蒙思想、大兴实业,端的是上马平天下、下马安黎民。对于他所说的社会革命,百熙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看来觉得孙中山演讲刺眼的可不止孙元起一人,至少张謇也暗暗不爽。

    道理很简单。孙中山在讲话中提到要平均地权,偏偏张謇前些年在南通吕泗、海门交界处围垦沿海荒滩,拥有十多万亩耕地,是江苏有数的大地主。孙中山要求同盟会员要以身作则大力兴办实业,而张謇是东南最有名的的实业家,拥有大生纱厂、广生油厂、复新面粉厂、资生冶厂等一系列企业。孙中山所谓的“社会革命”,分明就是要断张謇的财路、分张謇的家产,搁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啊!

    孙元起谨慎地答道:“在下对平均地权、修建铁路的事情了解不多,不敢妄言。不过在下一直从事教育工作,对兴实业、办教育略知一二,知道要想在这两方面真正做出成绩,可不是动动嘴皮那么简单!前期要投入大量资金,将来还未必有所回报。当然,如果同盟会上下真能如中山先生所言,平均地权、修建铁路、启蒙思想、大兴实业,对国家还是大有裨益的。尤其是修筑十万英里的铁路,简直是功德无量!”

    汤寿潜曾担任过浙江全省铁路公司总理,并主持修筑过苏杭甬铁路,对于铁路自然不陌生,闻言嗤笑道:“十到二十年时间修建十万英里铁路?便是全国上下啥都别干,专门修铁路,二十年时间也别想完成。就凭他一人,没人、没钱、没物,怎么可能造出十万英里铁路?亏他想得出来、说得出口!”

    孙元起点点头:“中山先生确实有些言胜于行!对于同盟会的这番举动,我们新中国党也不用刻意做什么,基本态度就是静观其变、乐观其成。如果他们真有什么过火行为,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,到时候再商量对策也为时未晚。”

    张謇摸着胡子:“不错,瞧着孙大炮眼高手低的作态,加上袁项城的掣肘,想他也翻不起什么大的波澜!而且国务院成立在即,各种事物纷至沓来,只怕从此党派纷争再无宁日,估计同盟会也没多少心思去搞什么社会革命了。”